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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將故事編寫成歌 唱給世界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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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20 (Fri)
作品:排球少年

CP:黑月


真要算起来的话,起因不过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街头偶遇,月岛怎么也想不通是怎么演变成自己坐到了黑尾家中的情况的。
若是将时间追溯到一个小时以前,月岛还在东京街头漫无目的地闲逛。
他是跟着哥哥一起来的。可能是出于想要重新拉近兄弟之间的距离的想法,和好后,哥哥来找他说话的次数明显增多,像是问他要不要一起练排球,或是约他去看恐龙化石展。虽然有时不免觉得有些刻意过头地烦人,他却没真正拒绝过,这次说要来东京玩也就顺理成章地答应了下来。
然而兄弟俩谁也没想到会在东京碰见熟人。
看到哥哥被以前的同学拽着邀请他去喝一杯的时候,月岛还一点想法都没有,只朝哥哥挥一挥手表示不用在意自己,然而在下一个转角迎面遇上黑尾的时候,他顿时后悔得恨不得把自己塞回车站立刻坐车回宫城去。
黑尾显然也发现了他,十分自然地冲他挥手打起了招呼。
这不是阿月吗?
月岛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没有扭头就走,礼貌又疏离地回了个礼。
黑尾前辈好。
也不知是早就在集训时习惯了他的态度,还是天生的心大,黑尾完全无视掉他周身充斥的禁止靠近气息,走到他边上和他同行。事实上月岛也不知道自己该往何处去,东京于他而言毕竟还是个陌生的城市,他唯一记得清楚的路只有回酒店的那一条,可即便回去了也进不了房间——房卡在哥哥的口袋里,虽然被拽走时哥哥说了会尽快回来,但这个尽快究竟是什么时候也不甚明晰。他本来是打算找一家书店消磨时间的,可还没找到书店,便被黑尾撞见了。
黑尾似乎生来就在谈话方面天赋异禀,集训的时候月岛便经常见他和不同的人交流,就好像他的口袋里揣满了话题,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能翻出一个相对的接上,就算对方不开口,他也能找出个恰到好处的开头。
是来东京玩的吗?
嗯,来看展会。
你一个人?
不,和哥哥一起,他碰到同学,被拉去聚会了。
黑尾露出个了然的表情,摸了摸下巴,说那我带你转转吧。
然后呢?依稀记得黑尾带他去过了唱片店,还有他想要去的书店,又在黑尾推荐的店里吃过晚饭。可哥哥那边还没有消息,而如今他就坐到了黑尾房间的地板上,身上湿漉漉的——都怪突然的大雨。
黑尾的房间打扫得齐整,和他那头乱七八糟地翘着的黑发截然不同,所有东西都被有序地规整在一起,无声地展现其主人粗中有细的一面。
可他们是这种可以随意进入对方房间的关系吗?月岛摘下眼睛,捏了捏发酸的鼻梁,决定给哥哥打个电话,然而手机还没摸出口袋,黑尾就回来了,头发上还满是水珠,T恤的领口也是湿的,料想应该是出来得匆忙,没有擦干。
黑尾走到自己的衣柜前,找出一套崭新的衣物交给月岛,催促他快去洗澡。
直到走进还热气腾腾的浴室,月岛才终于反应过来,满心挫败地靠墙蹲下。
实在是……太超过了。
他左胸腔里那颗在集训时偶然被吹入心室的种子此刻吸了水、抽了芽,颤巍巍地长。
洗完澡就借衣服走吧。
可就连这样的想法也在回到房间的一瞬间成为了不可能。
黑尾拿着他的手机,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他,手机的界面是他的电话本。
有你的电话,我看响了很久就想帮你接了,不小心按错了……
那副伶俐的唇舌如今生了锈。
……抱歉,我不是有意偷看的。
哈——所以呢,看完以后感想如何?觉得开心还是恶心?
阿月。
黑尾站起了身,他们身高相仿,视线几乎是平行的,月岛避无可避,只能强撑着那张被日向说成嘲讽力MAX的脸,故作淡定地回望回去。于是黑尾又露出一如既往的狡猾笑容来,抢在他做出所有可能出现的反抗前率先扣下了那一球。
我很开心。
什……
一个稍纵即逝的吻。
你、干什么呢混蛋!
阿月。
……
亲吻实在是一项暗示意味十足的事情,蜻蜓点水地贴合是试探,深入的唇舌交缠则充满了性的暗示,而反复的啄吻亲昵得让人害羞,就算是被称为“乌野最冷静的头脑”的月岛也思考不出该怎么破解这个局面了。
如今他的秘密被知晓了,那个电话本里被他加上的,写在黑尾铁朗这个姓名前将之置于首位的那个A,和嘴硬又胆小的他这个I组合在一起。
念作“愛(あ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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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20 (Fri)
作品:FGO

CP:幼帝二世

“这不公平!”
刚回到迦勒底的咕哒子完全没明白,摸不着头脑地看着难得表情沉重的亚历山大,“什、什么?”
跟在亚历山大后面跑出来的罗曼医生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他观战了你们在冬木的作战……”
红毛小狮子把脸皱成了包子,定定地看向站在咕哒子身后的黑发男子,一反常态地没有缠上去,而是闷闷地喊了声“老师”便向着相反的方向跑远了。
“是没有带他一起行动的原因吗?”咕哒子看了看马修,又和她一齐看向拧紧眉头的埃尔梅罗,“军师,你看着怎么办?”
“先由着他去吧,”埃尔梅罗叹气道,“别用这个眼神看我,过会我会去找他的。”
一头栽倒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亚历山大有些懊丧地抱紧了枕头。身为英灵,他自被召唤之日起就被赋予了与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相关的所有知识,这使得他在处事上表现得更加成熟。可他始终是以马其顿王子的模样现的身,身心俱是少年,理所当然地也具有少年人的渴望,渴望冒险、渴望长大、渴望爱。而欲求之下,必然会孕育出些负面的、不那么美好的感情,比如此刻在他胸腔中翻滚的失落与不甘心。
他看到了,那个高大、强壮、既属于未来又存在于过去的自己,理论上讲,他们是同一个人,但情感上的冲击却始终难以平复。他们相差那么远,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身为王的骄傲。
而且老师注视的是他,而不是我,亚历山大闷闷不乐地想,这不公平。
他当然爱他的老师。他的老师聪明、睿智,兼有一颗宽容的心——那是他最为敬仰的地方。而亚历山大从不怀疑他的老师也爱他,可如今他不确定了。
叩叩,门响了。
年轻的小王子腾地起身,光着脚就冲去开了门,“老师!”
还来不及收回手的埃尔梅罗盯着他的赤足,嘴上说道:“怎么知道是我的。”
“听脚步声就知道了。”
埃尔梅罗条件反射地皱起眉,轻轻地在少年的背上推了一把道:“先进去把鞋穿上。”
走进房间,两人并排在床上坐下。埃尔梅罗来之前把外套脱了,只着里面的黑衬衣,但亚历山大还是从他身上嗅到了尘土的味道,当时一时冲动失言,现如今他后悔了。他的老师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战斗,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就因为自己这来得莫名的不良情绪而特意找了过来,这实在让他感到有些羞愧。
“我为我不当的举止向您道歉,老师。”性格直率的少年直言道。
埃尔梅罗揉了把他的头,“之后记得跟御主也说一下,她有点被你吓到了。”稍作停顿,他又继续道,“所以现在可以说明了吗?你说的‘不公平’是指什么?”
亚历山大定定地看着他,双手无意识地捏成拳。这是少年第一次如此露骨地表现他的痛苦与困惑。豁达是他的天性,可再豁达的人,偶尔也会有想不开的时候,但好在他从来不耻于表白自己的内心——尤其是在他敬爱的老师面前。
于是他说:“老师年轻的时候曾是长大后的我的御主,见证过我的战场与死亡,如今又成了我的老师,教导我、关心我,见证我的成长。除了我尚还不能上战场的幼年,老师你几乎见证了我人生的全部。可我所了解到的关于老师的部分,只有在这里相遇后的短短一段。我既不知道那时分别后老师过得如何,也不知道老师从那副少年的模样蜕变成现在的样子经历过怎样的辛苦,这不公平……”
“不,亚历山大,”埃尔梅罗再次抚上他的头,“听我说。在我还是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的时候,是你陪伴、帮助了我,而如今轮到我陪伴、辅佐你了。若说有什么不公平的,”他露出一个温柔而放松的笑容,“这次我能陪你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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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20 (Fri)
00/

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镇长的家里。他戴着尖尖的帽子,黑披风下的白色衬衣已被血液浸湿,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双眼紧闭,嘴唇也紧紧地抿着。我小心翼翼地剪开粘在伤口上的布料,饶是我早已见识过了无数的伤口也倒抽了口凉气——伤口太深,又在左胸膛上,几乎是死过一次了。他的气息非常微弱,仿佛下一秒变会失去呼吸。我不眠不休了一宿,又观察了整整一个上午,才在吃过午饭后安心地昏睡了过去。
待到我醒来,天边已被染成橙色,傍晚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晕出些许暖意。直到这时我才惊觉,他洗去血污后的脸颇为俊秀,不同于镇上务农的男人们的粗犷,带着干净的书卷气。联想起他之前的装扮,我不由对他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由于地处整块大陆的边陲,镇子与国都和其他主城的联系甚少,只有在吟游诗人和行脚商经过的时候才能听到外面的消息。这样闭塞的一块小地方,实在是难以想象会有这样的“天外来客”。难道是逃犯?我默默地想。不过看镇长关切的态度,应该不是坏人……
“喵——”
“猫?”循声望去,我看到了一只布偶猫。除了耳朵和尾巴是黑色,其他地方都是白色,毛发蓬松而干净,姿态优雅地端坐在窗台上,也不知是何时出现的。我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它赶走,它却像是洞察了我的想法,从窗台跃下,落在了病床旁的矮柜上, 顺势上了病床,在那人的枕边再一次坐了下来。
猫凝视着那人略微回复了血色的脸庞,竟然有种令人诧异的专注。那种目光出现在一只猫的脸上实在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以至于到现在我也能毫不费力地回忆起来。那是一种夹杂了忧虑、难过和揪心,并且暗藏着深深的无力与愤怒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投注在躺在床上的那人的面庞上。
直到最后我才明白,那是爱人的目光。


01/

作为镇上唯一的医生,我尽职尽责地在那人身边看护了三天,总算盼到那人清醒过来。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那只猫竟然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也没见它去捕食,好心给它倒的猫粮也没见它碰过。若不是偶然看见它窝在病床上打盹,我几乎要以为它是只幽灵猫了。
给那人做完例行的身体检查后,我和他聊了聊,得知他叫莱特·布莱克,是个魔法师——这个职业我只在吟游诗人和行脚商口中听说过,据说魔法师分为三个等级,或者准确的说是四个,只不过最顶级的魔法师会改称为魔导士,与其他等级的魔法师有着相当的差距。一个吟游诗人告诉过我,魔法师的实力不可估测,实力强劲的魔法师甚至可以独自抵挡一支军队,所以魔法师的地位极高,通常情况下他们只需要待在各个大城市的魔法协会就够了,不过也有一些性格乖张的魔法师会选择独自居住在深山老林里做研究。
莱特应该就是第二种吧。
不过莱特和我想象中的魔法师不大一样,他一点也不孤僻冷傲,反而非常平易近人。伤口愈合得不妨碍行动后,他便在小镇边缘搭了座木头小屋住了下来,没过多久便和镇上的人打成了一片。
而他的那只猫总是静静地陪在他的旁边,宝蓝色的眼睛亮得仿佛会说话。镇上的人都夸他的猫乖,莱特听了只是笑,然后抬起手温柔地梳理它蓬松的毛。猫往往会先举起爪子把他的手拍到一边,待到莱特露出抱歉的笑再次伸出手才会极不情愿地任由莱特抚摸。
“你的猫真有灵性。”我惊讶地看着它从我的背包里翻出绷带叼到我的面前,忍不住对莱特感叹。
“她叫谢莉。”莱特笑着回答,目光却紧紧地盯着谢莉,眉眼之间是说不出的温柔。他看着谢莉的时候,经常会露出那种温柔的眼神。
或许魔法师都有点奇怪?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给莱特换药包扎伤口。
谢莉蜷在莱特的腿上睡得安稳,下午三点的阳光泛着蜂蜜一般的色泽,透过窗帘钻到屋内,晒得人暖烘烘的。
那实在是一段安稳得不可思议的日子。


02/

其实,曾经在我的认知中,魔法师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们戴着尖尖的礼帽,帽檐压得低到遮住眼睛,黑漆漆的披风包裹全身,经常冷不丁从斗篷底下摸出一些魔法用品来,或是在一个黑漆漆的房间里“呼哧呼哧”地搅拌着颜色诡异的药水。
不过认识莱特之后这些“幻想”都一一破灭了。我从没想过魔法师竟然会精通各种农事和家务!
我吃惊地看着莱特围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灶台上熬着的汤不断冒着好闻的香味而不是奇怪的气味。“你……你会做饭?!”我忍不住问道。
“会啊,”莱特尝了尝味道,关了火,“因为有人不会做饭,又挑食。”
“啊?”
莱特又一次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我喜欢的人啦。”
“诶?!你有喜欢的人啦?”
“有啊,”莱特一边说着一边略有些吃力地将菜一一摆上桌,“她啊,又固执脾气又坏……攻击性还很强……”
那到底是为啥会喜欢啊。我忍不住腹诽。
“……但是,一直以来都是她陪着我。成为魔法师其实并不那么轻松,旁人对待我们也并非那么友好,过于强大的力量在强化了我们自身的同时也拉开了我们与一般人的距离,甚至有人将我们妖魔化,”说到这里莱特露出一个苦笑,“我曾经在经过一个村庄的时候被村民架去一户人家里,那家的女主人当着所有人的面跪在我的面前,请求我为她的丈夫治病。”
他突然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难过:“可是我救不了他。魔法师虽然也制药,但是我们的药大多是用来对付魔物或者起到一定的魔法效果的。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夫人的丈夫咽下了最后一气。”
“那种无力感与愧疚感让我低落了很久……”莱特慢慢地将头垂了下去,看着他失落的模样,我竟然感到异常的心痛。我从来不曾想过魔法师竟然也会有这样的痛苦,我原本以为他们都高高在上衣食无忧,丝毫不似我们这些贫民百姓一样尝尽疾苦……
“不对,”我激动地大声说,“不对……那不是你的错!”脸颊在发烫,声音带着颤音,胳膊和腿都在打颤,说不出的心情在酝酿萌发,我紧抿着下唇不知道如何是好。
莱特愣了愣,低声笑了起来:“谢谢。她当初也是这么说的呢。不过语气不一样,她狠狠地揍了我一下,语气极度的恨铁不成钢。”他的笑总是轻轻浅浅的,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仿佛天生的发光体,让人怦然心动。
他说:“她虽然总会表现得凶巴巴的,但其实非常地温柔,无论我走到哪里她都始终如一地陪着我,无论我再怎么对自己没有信心她都会毫无保留地相信我。遇上她,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幸事。”他的神情是那样笃定而专注,带着足以灼伤人的热忱。
正当我手足无措的时候,谢莉突然跳上了桌子,无比自觉地坐在了汤旁边。莱特好脾气地拿了个小碗出来盛了一碗汤放在一旁放凉,又转过来将谢莉抱到了自己腿上。谢莉不满地“喵”了一声,被莱特揉了揉头后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
那天莱特做的饭非常香,我却心烦意乱,食不知味。


03/

老实说,我并不太喜欢谢莉。谢莉和莱特呆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总能形成一个孤立的世界,旁人怎么也走不进去。
“你太宠着谢莉了。”我是这么跟莱特说的。
谢莉立刻死死地盯着我,眼神中流露出的警戒仿佛我入侵了它的领地。而在一旁拿着量杯调配魔药的莱特却笑得开怀:“谁叫我就是爱她呢!”立刻就被谢莉给抓了一下。
我愣愣地站在一边,在心里给莱特冠上了“爱猫人士”的称号。
大概是我把不相信的意味表现得太明显,莱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把谢莉抱到腿上,给我讲起来他以前的事。
那时候莱特还只是一个魔法学徒,每天的工作就是去各个森林里采集药草,如果运气好遇上主人不在的龙穴,还能偷偷拿到龙的宝藏。
又一次外出采药的过程中,突然下起了暴雨,莱特不得不往丛林深处前进去寻找可以避雨的洞穴。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竟然有“人”先他一步。那是一只受了伤的布偶猫,白色的长毛被血迹糟蹋得不成样子,看起来极其狼狈——那就是谢莉。虽然身负重伤,谢莉还是在他迈进山洞的第一时间摆出了攻击的姿态,宝蓝色的眼睛戒备地盯着他,若不是那满身的伤痕过于触目惊心,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只健康的小野猫了。
为了让谢莉放松下来让他检查伤口,莱特从包裹中取出面包来,掰下一小块扔到了谢莉的脚下,并在谢莉的注视下在剩下的部分上咬了一大口咽了下去。大概是确信了这面包可以食用,谢莉终于收起了攻击的姿态,安静地坐下细细咀嚼起面包来。
面包本就不大,一人一猫很快就分食完了。趁着谢莉习惯性地洗脸的空当,莱特迅速伸手把谢莉抱了起来,被吓到的谢莉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腕,立刻就有血珠渗了出来。他也不松手,顺势把谢莉紧紧地抱在怀里,空出一只手来轻轻地安抚它。最后谢莉总算是松了口,任由莱特为自己处理伤处。
说到这里,莱特低声念了句咒语,然后用左手抚上右腕,右腕上顿时浮现出一小块浅粉色的疤痕。“喵!”一直在安静地假寐的谢莉猛地跳起,正当我以为它会一爪抓向莱特,却见它俯下身子,轻轻地舔上了那块疤痕。
莱特微笑着用魔法再次将那块伤痕隐去,对我解释:“那时候她咬得太深,留了疤。其实我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她每次看了都会愧疚好久,我就用了个小魔法把疤隐去了。”
我木木地点头,看着乖顺地坐在他怀中的谢莉,心里翻腾起异样的嫉妒。
也就是那时,我意识到我喜欢上了莱特。


04/

“早上好!”走进莱特的小木屋,我开心地问候道。
“早,”莱特一如既往地微笑,“今天也过来了啊。”
我将手中的篮子放在料理台上,将里面的新鲜蔬果一一取出,放在水槽中用清水洗净,嘴里还不忘调侃他:“大魔法师你就安心养伤吧!”
莱特面露窘色地抓了抓头发,嘟囔着“明明我也会做饭”转身出门去了,任我在他的厨房里折腾。
镇子太偏僻,为了养家糊口,镇上大部分人家都务农为生,因而男人们大多作风粗犷,看上去总有些邋遢,更不要提房间了。
莱特的房子却很干净,虽然空间不大,东西却摆放得很整齐,窗台和小桌上摆着他自己种的花。
我记得他摆弄花的样子。好看的手上套着薄薄的橡胶手套,捻起一片叶,轻柔小心地用浸湿后的毛巾擦拭表面的浮灰。清洁干净后的叶片还泛着水光,浓郁的绿色分外讨喜。
希望能被他那样温柔地对待的想法充斥了我的整颗少女心。
虽然莱特说过他有喜欢的人,但我却从没见过。
如果是爱人,为何不在身边?如果是爱人,为何会任由他受那么重的伤却不管不顾?或许莱特只是单恋,或许她已经离开莱特了,或许我还有机会……
直到亲眼看到那一幕,我都仍那样期盼着。

我看见莱特坐在花园内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张照片。
我看见他嘴唇翕合,缓慢却清晰地吐露出那三个字。
我看见他在照片上印上一个吻,神圣而虔诚。


05/

什么是喜欢?
喜欢是藏在平静水面下的鱼,装作若无其事地吐着害羞的泡泡;
喜欢是冰皮始解时雪下露头的新苗,怀着满满的喜悦和期待;
喜欢是抑制不住的喧腾……

整个疗伤期间都是我在照顾莱特,之后又自告奋勇地以“伤患要好好养伤的借口”包揽了他的家务,我原本自己对莱特的了解比他人深得多。
我知道他后院里每一株药草的名字和功效;知道他爱吃甜食却不擅长吃辣;知道他习惯在下午三点抱着谢莉喝下午茶;他的手指纤长,施用魔法时在空中划出的轨迹是世上最美的线条;他总是微笑,带着不易察觉的落寞与疏离,却又那么温柔,让人不自觉地靠近……
在我的心里,莱特就像是儿时母亲所讲的睡前故事里的海妖,神秘而蛊惑。
即便理智警告了我一千次,让我不要再追寻,我仍不受控制地第一千零一次地迈出了前进的一步。
会不会靠近些,一步一步再近些,他就会看多看我一眼?
我自欺欺人地迈了一步又一步,原以为只有一步之遥,却发现这一步的距离之间,早已砌起了一堵玻璃墙。
咫尺天涯。

“喵。”
一声猫叫将我从思绪里拉了回来,我低头望着它:“是你啊,谢莉。”
谢莉一直和我不亲,我做的食物它几乎不碰,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大概莱特每天都会给她开小灶吧。
鬼使神差地,我抱起了它,像抱着最后一根稻草一样抱紧它,意料之外的没有受到反抗。
“我喜欢他,”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心里仿佛放起了烟火,“嘭——”一簇,“嘭——”又一簇,喧腾而绚丽,反反复复地念着“喜欢”两个字。心却在渐渐失温,所有的温度都从心头涌上了泪腺,化成眼泪流逝。
“喜、喜欢……最喜欢,最最喜欢……”
“喵。”
一只温暖的猫爪轻轻地按在我的右眼上,像是无声的安慰,安慰那个泣不成声的我。


06/

那之后我便很少看见莱特了,他似乎突然忙碌了起来,而镇长也开始越来越多地往莱特的家里跑。
我不知道他们在忙碌什么,只是隐隐有种不安定的预感,但那终究不是我该管的。 
我的生活重心又回到了我的小诊所上。我依旧会给莱特做饭,只是不再去他家直接做,而是做好了给他送去,每次去,谢莉都会蹲坐在门口等着,一路跟着我。自从我偶然发现比起鱼干和猫粮它更喜欢一般人吃的食物后,我便将给它准备的食物换成了小点心。它终于不再拒绝我的好意,心情好了还会趴在我的脚边任我抚摸。
“都说猫特别精怪,看来还真是这样呢,”我抱着它坐在屋前的台阶上,喃喃道,“有时候我都不禁怀疑你是不是被施了魔咒的人了。”
谢莉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很快又趴了回去,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拍拍手站起身,看天气正好,决定去镇子后面的林子里去采点药草,权当是转换心情。
意外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

明明在林子外的时候天空都还是晴好的湛蓝色,一踏入林子便阴了下来。
往常在林子里总能听见鸟鸣,或是微风吹过带起树叶发出窸窣的声音,小动物踩在枯叶上发出的清脆声响,林子深处隐约传来的山溪的低语……然而那天的林子却寂静得诡异,越往里走越是感到寒冷,我心知不妙,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林子中心走去。
“我们的罪恶顽固不化,我们的悔恨软弱无力,
“我们为自己的忏悔开出昂贵的价钱,
“我们欢快地折回泥泞的道路,
“以为廉价的眼泪能洗去我们所有的污迹……”[节选自《恶之花》里的《致读者》]
树林中突然响起一阵歌声,低沉、沙哑,宛如破旧的手风琴,挣扎着放出最后的声音。那歌声有如实质,卷着刺骨的寒意插在人的心头,剜开血肉,剖开用来伪装的坚强,露出内里的软弱和未痊愈的伤口。
那日发现纸条的一幕幕再度涌现,连带着记忆里与莱特和谢莉相处的种种美好一起,压得我难以呼吸。我难以忍受地快步前行、奔跑,仿佛就能甩开一切。
歌声戛然而止,我也终于停了下来。经历过剧烈的内心活动和之后不知进行了多久的奔跑后,我累得气喘吁吁,而当我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看到的却是让我一生难忘的画面。
原本青翠的草地被染成不详的紫色,紫雾萦绕,而在紫雾的中心,站着一只恶魔。黑色的发,紫色的眼睛,皮肤苍白,唇红如血,头上长着黑色的尖角,背部延伸出蝙蝠翼,还有着一条漆黑的尖尾巴——那是地狱的污泥之上开出的恶之花。
我不敢动弹,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它想我靠近,绝望地等待传闻中被恶魔吞噬掉灵魂的那一刻。

“吼——”一道白色的影子突然从我身后的灌木丛中窜出,冲着那只恶魔扑了过去。施加在我身上的控制瞬间解开,我立刻瘫倒在地,终于看清那是一只白虎,虎尾上发着光的魔法纹路证明了它召唤兽的身份,而那个纹路我再熟悉不过——那是只有在莱特使用魔法时才会出现的独一无二的魔法图腾。
白虎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神中似乎掺杂着些许担忧。它的眼睛是和谢莉一样漂亮的宝蓝色。很快它便将头扭了回去,背脊拱起,周身也泛起了银白的光,十足的攻击架势。恶魔已经开始吟唱,紫黑色的光逐渐汇聚凝结。双方的魔法波动都愈演愈烈,普通人类根本承受不住那样的威压,于是我晕了过去。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见那只白虎化成了人形,同时,一声急切地呼喊撞入我的耳中:
“谢莉——”
是莱特。


07/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一夜以后了。
镇长见我恢复了意识非常高兴,关切地询问我需要什么。我看着他,说:“我要见莱特。”
或许是我当时的表情太可怕,也可能是因为我的口气是前所未有的虚浮,镇长瞬间变了脸色,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确定我没有大碍后将我领到了莱特的小屋前。
莱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伺弄他的药草,而是坐在小院中疾笔写着什么。他又穿回了那一身魔法师的装束,比以往更加多了一分冷淡疏离的气息。谢莉就坐在他的脚边,见到我后竟往后躲了一躲,宝蓝色的眼睛四下乱瞄,却始终不肯直视我。
镇长又叹了一口气,沉默地离开了,留我一人和这一人一“猫”待在一起。
“莱特,”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我想和谢莉谈谈。”
笔尖与纸摩擦的沙沙声骤然消失,半晌,方才听见了他压低嗓音说的一句“好”。
于是我抱着谢莉走进了小屋。
小屋变得空旷了,原本摆放在面上的东西都被装进了靠墙的箱子中。我明白,莱特就要离开了。他是飞鸟,而我连鸟笼都不是,又有什么理由让他留下?只是,在他离开之前,有些事情我一定要弄清楚。
“你到底是什么,”我听到我的声音在发抖,“那只白虎是你吗?”

屋内安静得听得见时间的脚步。我死死地盯着谢莉,看着她开始低念魔咒,然后一点一点地,变成了一只白虎,尾尖闪烁着属于莱特的魔法图腾。最后,变成了一个面容姣好、身段婀娜的少女。
我早该想到的。莱特是魔法师,身边的“猫”怎么可能是凡品?
谜团解开了。
为什么谢莉总会做出一些不像猫的举动;莱特所说的那个“她”到底是谁;之前莱特到底在忙什么……
原来我从来就没能进入他们的世界,我所唱的,自始至终都是一出独角戏,和着一厢情愿的背景音。
那日在心里喧腾盛放的烟花,终于还是灭了。


08/

莱特离开的时候,镇长特意为他开了一个宴会,我推脱没有去。
隔日镇长便交给了我一封信,说是莱特留下的,在那封信里,我读到了剩余的未得知的真相。

莱特并非一般的魔法师,他是国都的先知所预言的下一任魔导士,而他也确实在魔法上表现出了非凡的天分。这份天分虽然为他迎来了不少赞誉,却也给他带来了不少麻烦——同行的妒忌与排挤,恶魔的追杀。他刚来镇子时身上的伤就是与恶魔战斗留下的。
谢莉则是稀有的神兽后裔,无论是魔法师还是赏金猎人都不会轻易放过她。又由于她有着极为稀有的血统,所以与其他召唤兽不同,她可以化形为人。
大概由于两人都有着相似的遭遇和经历,谢莉与莱特签订了契约,成为了莱特的召唤兽。
“不过谢莉的身份太特殊,所以一般情况下我都会让她保持猫咪的样子,也会尽量避免召唤她出来。”
看着这段话,我不禁摇了摇头,脑海里浮现出那天和谢莉的对话来。

“召唤兽的寿命不是一般比人类长吗,如果莱特老了、死了你怎么办?”
“他如果能够成功炼制出贤者之石,应该可以拥有和我差不多长的寿命。如果不行,我就随他一起。他不愿意召唤我帮他挡攻击,那我就陪着他抵挡寂寞。”

他们相伴了三年,彼此默默守护,心照不宣。
那是一个完整而稳固的小世界。
无论我的爱慕有多么喧腾,无论我哭得有多大声,始终都无法扰乱他们的感情。
这就是爱。


09/
喜欢与爱的差别是什么?
喜欢是喧腾,爱是默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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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20 (Fri)
秋天对于我这种上了年纪的人来说,着实是个难捱的季节。人老了,看到落叶这类的,总会觉得自己也时日无多。不过比起这些,更让我烦恼的是落叶本身,一到秋天,我所经营的小店的后院便被它们侵占了,风把它们吹到各个角落,着实为难我这把老骨头。
“婆婆,还没开门吗?”
我忙放下扫把,缓慢地走到前厅把店门打开,一个小孩就扑了进来。“婆婆越来越慢了。”我认出是常来店里买糖的智树,伸手亲昵地揉了揉他的和尚头。“婆婆刚刚在后院清扫落叶呢,”我说,“不过人老了,手脚不利索,实在是麻烦。”说完便看见他眼睛一亮,料想是又想出了什么鬼点子。“婆婆,我手脚利索,我帮你打扫,你给我糖吃好不好?”没想到这孩子打的是这个主意,我不禁哑然失笑,又揉了揉他的头,答应下来。
智树确实很擅长打扫,不过一个钟头,我的后院便花了一副模样。经过劳动,智树的额上出了一层汗,怕他感冒,我连忙掏出手帕替他擦干了,又将洗手间指给他,叮嘱他洗过手了才能吃东西。他抱怨了一句,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照做了。待他出来,我已经把糕点盒糖果摆到了柜台上,还泡好了两杯玄米茶。
“万岁!”智树看起来高兴极了,欢呼着跑过来坐下。点心似乎很合他的胃口,没一会儿便所剩无多。“这种糕点我以前从没吃过,是婆婆自己做的吗?”
“是啊,”我把玄米茶递给他,“是我妈妈教我做的,据说这是我奶奶自己设计的糕点。”
“婆婆的奶奶?”
我看了一眼窗外纷飞的秋叶,觉得无比怀念:“智树知道我的名字吗?”
“是秋子吧,秋子婆婆。”
“对,这个名字是从我妈妈玉秋哪里继承来的,妈妈则是继承了奶奶玉子的名字。这家店也是,据说昭和时代就存在了,只是知道玉子奶奶开始,才被改造成零食店——以前是什么店我也不知道。”
“为什么要在这里开零食店呢?”智树歪着头看我,“妈妈以前也有说‘要是这家店更靠近镇上生意一定会更好’这样的话。”
“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就不要太操心了,”我拍了拍他的头,呷了口茶接着说,“玉子奶奶喜欢小孩,因为身体原因来到这里后就一直想要开一家零食店,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就选中了这里。但由于距离镇上实在太远,很少有孩子会来,玉子奶奶苦恼了很久,差一点就关掉了点,但最后还是坚持了下来。奇怪的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虽然平时店里会很冷清,但一到秋天便会热闹起来,一直到大雪封山。
“后来,玉子奶奶在去世前一个星期领养了我的妈妈,给她改名为玉秋,并把店交给了她。玉子奶奶临终前留下了两句话:‘孩子们会在秋天造访。请将这家店一直开下去。’后来妈妈以同样的方式把这家店交给了我。”
智树看起来一脸茫然,我最后一次揉了揉他的头发,将他送回了家里。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智树。”
 
我叫前野智树,还有一周就满18周岁了,一个星期前,我被老家认识的秋子婆婆收养了。这实在很奇怪,从我记事起,我便知道自己是孤儿,秋子婆婆应该也知道这一点,但此前即使她一直对我亲切有加,却丝毫没有表露出要收养我的意思,那为何现在又要收养我了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更奇怪的是,领养我不到一周,秋子奶奶便去世了,留给了我一大笔钱和小时候常去的那间零食店。
“没想到这间店还在。”按照婆婆的遗嘱,我接下了将这间店维持下去的任务,但我实在不懂这样老旧的店还有什么开下去的必要——何况店里卖的那些东西早就不再流行了,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老古董。我一边在心里不住地抱怨,一边清扫起后院来。又是一年秋天,后院落叶成灾,着实恼人。
“请问……”突然前厅响起了敲门声,我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计前去开门。“谁”字还没出口,我便被所见的场景惊呆了——一大群小孩站在店门口,而且显然不是普通的小孩——普通小孩身上才不会有耳朵、尾巴和角这些奇怪的东西!
我还处在震惊之中未能反应过来,一个怎么看怎么像鬼怪传说中的河童的小不点怯怯地开口:“请问,这家零食店还会开吗?”
另一个狐妖模样的小不点补充道:“请不要害怕,我们是后山的妖怪的孩子,每年封山期我们都需要储备粮食,本来这些只需要在山上就好,但玉子婆婆还在的时候,我们发现了这家店,店里卖的东西恰好是我们喜欢的。于是我们请求玉子婆婆将店开下去,并约定每年秋天都会来。后来玉秋婆婆和秋子婆婆将这个约定延续了下来……”
“我、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小河童突然打断了小狐妖的话,“我们只是来问一下这家店还会不会开。其实约定到玉子婆婆那里就可以结束了的,但玉秋婆婆和秋子婆婆把它延续了下去……我们真的非常感动!但并没有强迫智树君的意思,智树君要是不愿意……”
“这间店还会开下去,”我微笑着侧过身子,“欢迎光临。”
昭和零食店的故事,在这个秋天继续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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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0/20 (Fri)
时间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在我还是一条鱼的时候,通灵者和妖怪还在把酒言欢,等到我为了能和人开开心心地交流而修炼成鱼妖以后,通灵者却开始和妖怪厮杀,而他们也不再叫通灵者,改名成了除妖师。
但不论他们是叫通灵者还是叫除妖师,无论他们和妖怪的关系是好是坏,我都不会改变我修炼的初衷——我想当一个说书人。
我喜欢故事,喜欢听故事、说故事。在我还是一条鱼的时候,曾蝉联“泡泡王”的称号,我吐的泡泡和其他鱼的不同,每一个泡泡里都藏着一个小故事,童话、悬疑、奇幻,应有尽有。可惜和我有相同爱好的鱼太少——或者说几乎没有,他们更热衷于跳龙门,希望能够像传说中那样高升成龙。“那可比当鱼或者妖气派多了!”同伴总这样跟我说,然后激动地吐出一串泡泡。
可是我们又不是鲤鱼。我想着,偷偷游走了。
等到我修行成妖并且能够化成人形后,战争也开始了,关于战争的故事题材多了起来,可我不想讲故事了。
我讨厌火,讨厌血,讨厌刀与剑,讨厌哭喊与呻吟。我讨厌战争。
所以我逃了,带着行李找了一处深山隐居起来。
从此世间少了一条鱼,多了一个鱼妖苗淼淼。
 
“哟……”隔得老远,蓝凛便冲我打了个招呼。这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跑到我的住处来了,我才不会相信他是顺路。
说起来,初见他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按理说我选的住处已足够偏僻,除了鸟兽半个人影不见,风水也不错。哪知道这风水竟然好到会吸引到除妖师——还是个身患重度中二病的除妖师,一见着我就冲我开了好几枪,即便我飞快地捏诀使出了水缚术,也依旧被子弹擦伤了额角。
不、能、忍。
那就只能战了。
于是我坏心眼地在暗地里施了一个让人神经放松的小法术,趁他松懈,喋喋不休地胡诌起来。
我从自我介绍讲到朋友之间的礼仪,再讲到那些我胡编乱造的故事,看着他的神色从紧绷到茫然转变,最后只剩下满满的不耐烦。但他收起了他的枪和弹簧刀——大概是觉得我反正也伤不了他——甚至还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根棒棒糖塞进了嘴里。
似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坏。
可惜到最后我们也没能成为朋友。我是妖怪,他是除妖师,即便我们双方的身份都并非与生俱来,这之间不容忽视的对立性质依旧注定我们无法成为同一路人。
不过,作为一条寂寞了太久的鱼,我还是很高兴能找到一个人能时不时看看我的。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年轻人果然还是太嫩了啊。”我有一下没一下地踩着水,同时示意他坐下。他看起来情绪不大对,往常我用这样的口气来说话时总会招来他“苗淼淼你少在这里装老了”的回敬,这次他却沉默得诡异,那双握枪时极穏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我隐隐感受到这情况非比寻常,奈何又不知道从何入手,只得轻轻地推耸他,叫他的名字。叫到第三声,他终于抬起了头。
双眼泛红还带着些许血丝,眉头紧锁,神情严肃异常。他像是正忍耐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与愤怒,咬着牙说:“妖怪,都该死。”说完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手臂内侧蜿蜒着一条极长的伤,伤口周围一片乌紫,显然是被淬了毒的利器割伤所致。
来不及细想,我立刻将他带回了我的小屋。
 
蓝凛昏迷了整整三天。
说是昏迷或许并不准确,他更像是做了一场大梦,不时能听见他的呓语,或是咬牙的声音。其实我从来不曾了解过他的过去,我也想不通为何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会早早背负上“除妖师”的责任。
修炼成妖对原本是动物的我们来说更像是一种飞升,虽然过程艰难,但结果还是让人相当欣慰的。成为除妖师则不然,在我的认知里,那相当于是舍弃了自己身为普通人的身份,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一条荆棘路——至少原本他们并不用背负上沉重的命债。
我曾经遇见过很多除妖师,他们盯着我的眼神有种近乎偏执的怨恨,哪怕我表现得再友好,他们对我的攻击都不会停止,我只得一次又一次地施用水缚术将他们困住然后仓皇逃离。
蓝凛则不同,虽然初识的时候他同样爆发出极强的杀气,但在确信我不会做什么坏事之后很快便收敛了起来。而日后的相处中,虽然我们总是互掐,他总是嫌我讲话老气横秋又罗里吧嗦,也有过一言不合你那枪指我我驭水捉你的时候,但总归来说还是相安无事,让我不由再次期待起了人与妖怪能够和平共处的未来。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看,我想的还是太乐观了。蓝凛会成为除妖师必然有他的缘由,而这个缘由肯定与妖怪有关,这是我和他之间始终无法跨越的鸿沟。至于他过去经历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落得现在这么狼狈的样子,我无从了解,一切只能等他醒来再定夺。
到了第三天的下午,蓝凛总算醒了。
 
“感觉怎么样?”我将他扶起来,拿过枕头垫在他背后,倒了杯水递过去。大概是人还没醒透,他看起来意外的乖顺,愣愣地握着水杯半天没有动作。就在我打算摸摸他的额头测量一下体温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滚。”
“你说什……”我吃惊地看着他,他却不肯抬起头来,刘海笼罩下看不清神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狠狠地咬住了下唇,嘴唇翕合,许久才又说道:“我去除妖……没能打死那只妖怪……它在我的面前杀了人……那个畜生!”他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瞪着我,眼里的怒火有如实质。我还没反应过来他便突然发了难,将水杯狠力摔了下来,玻璃渣和水一同溅起,小腿上顿时多了好几道细小的血痕。
飞快地捏了个水缚术的诀,奈何屋内水分不足,效果欠佳,丝毫未能阻止蓝凛掏枪射击的动作。灵力凝聚成的子弹迎面击来,来不及重新凝结水盾,我快速后仰,方才堪堪躲了过去。蓝凛的动作比我更快,他跳下床,任由玻璃片划破脚掌,像是泄愤一样盲目地填充灵力弹,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能否承受——显然是已经失控。好在子弹准头并不高,看准攻击的空隙,我总算完成了水盾。“喂!臭妖怪你怕了吗?!”他叫嚣。我没有搭理,一面用水盾抵挡攻击,一面小心翼翼地向床头柜靠近。镇里的猎户曾经给过我一柄防身的麻醉手枪,我把它藏在了那里。
成败在此一举。
“蓝凛你冷静一下,”我试图通过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人又不是我杀的,而且人也不能死而复生,你这样跟我拼个你死我活能有什么用?”
他顿时停了下来,枪口却依旧指着我。我猜不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加快行动速度,却见得他突然又抬起了头,冲我露出一个近乎疯狂的微笑:“那我就拉你这只妖怪下去陪葬。”
“咔哒”,手枪上膛,子弹射出。
与此同时,那一枚麻醉弹也被打入了蓝凛的体内。
我捂着肩膀上的伤口,看着逐渐重新昏睡过去的蓝凛,总算松了一口气。
 
麻醉弹的计量不多,蓝凛很快就醒了过来。经过一番折腾,我们两个都已经筋疲力尽,好在拜此所赐,他看上去冷静了许多,至少不会再提枪在我的肩膀上开个血窟窿。
我给他又倒了一杯水,自己也拿上一杯坐到在乱战中侥幸“存活”的椅子上,沉默地看着他。大概是感到不自在,他的语气很是不耐烦:“啧,苗淼淼你倒是说话啊。”
“说什么?”我白了他一眼,“我老人家才不跟你这种小屁孩斤斤计较。”
“你说谁是小屁孩?!”
“谁应谁是。”
“你……!”
我放下茶杯,盯着他:“蓝凛,我原本以为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他握着水杯的手收紧了一些。“在修炼的那段漫长时光里,我见过很多的除妖师,”我缓缓地陈说,“他们大多都很恨妖怪……”
“我也很恨妖怪。”
“不,你不一样,”我想了想,又继续说道,“那种恨是盲目的,建立在种族的基础之上。而你,你会先判断我们是否会对他人造成威胁……或许这么说并不恰当,有些时候,比起屠杀者,你更像一个法官。对罪恶施加以罪恶,对友善施加以友善。”
“但我同样痛恨妖怪。”蓝凛固执地补充。
我抬起头注视他深绿色的眸子,那里面有着毫不掩饰的憎恶。我隐隐地感觉到,我和他原本渐渐缩短的距离一下子被拉得无限长,曾经被我们有意无意忽视的立场问题因为一次失败的除妖任务而再度暴露。我和他,既无法成为我想成为的朋友,也不会反目成欲杀之而后快的死敌。
我们谁都没有错,却始终只能,道不同不相为谋。
 
伤好以后,蓝凛便离开了。
在他离开前的那天晚上,我给他讲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故事。
那是一个梦,梦里有一块广袤无垠的大陆,在那里,人类和妖怪和睦地共同生活在一起。没有血、没有厮杀、没有战争也没有饥饿,就像是童话里的乌托邦。而在那片大陆的某一次深山老林里,住着一条鱼,一条有着与猫的叫声几乎同音的奇怪名字,叫做“苗淼淼”鱼,一天又一天幸福地吐着泡泡。
那是我做了近千年的,一场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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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LLUSTRATION BY nya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