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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3/02 (Mon)

中岛敦醉了。


十五岁就学会了喝酒的太宰治没想到三颗白兰地酒心巧克力就让后辈吃红了脸,变成了颗被咬了个缺口的MUJI草莓白巧克力,一双紫金色的眼睛倒还有神,瞬也不瞬地盯着他手里的包装盒。


人的醉态有千万种,太宰治见过不少,但没见过中岛敦的,自然也拿不准对方会是个什么表现。而正是这一份未知促使他在任务中途溜号到商场买了两盒高浓度的酒心巧克力,又在下了班一同返回员工宿舍的路上直接塞进后辈嘴里。


中岛敦对他人的赠予向来应对得小心翼翼,糖塞进嘴才没了推拒。太宰治满意地看着他在尝出滋味后惊喜地抬头,眼底亮闪闪的。


“太宰先生,这是什么?”


“是新品巧克力。”太宰治唬人从来不打草稿,说完又从盒子里捻出一颗,剥开锡纸,递到中岛敦嘴边,“还有呢,敦君要吗?”


“可以吗?”中岛敦迟疑地搓了搓手指,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伸手想接,却被太宰治用手背挡开,捏着巧克力的手指又往他唇角送了送。


他们就站在宿舍楼下,虽说相较街面上少了大量行人,但还是会有零星几个附近的居民带着宠物路过。在这样的公开场合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实在超出了中岛敦的想象,但也许是第一颗酒心就已令他微醺,他当真垂下头,将那块剥好的巧克力衔去,白色的发梢擦过太宰治的指根,遗落些许湿热的气息。


太宰治觉得好玩,再接再厉,又给他喂了三颗,直等看到小徒弟站在自己的房间前掏出钥匙,摸索了半天也没能对准锁眼,才确信这是真的醉了。


醉酒的中岛敦不似平日那般乖顺,见半天打不开门,居然直接虎化了一只手就要砸锁。太宰治眼疾手快地拉住他,解除了月下兽,正想教育后辈两句,转头却看见中岛敦瘪着嘴,“太宰先生,我打不开门。”


一瞬间太宰治领悟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可自己作的死,就算死也要作完,于是他用剩下的巧克力从小徒弟手里换过钥匙,打开门,将屋主领了进去。


毫无积蓄、全靠侦探社的工资度日的少年家中连台电视都没有,只有一张小圆桌摆在房间中央。太宰治把还在跟包装纸搏斗的小徒弟安置到坐垫上,走进厨房烧水,然而水壶都还未灌满就听见身后传来嘭的一声响,关上水龙头跑过去一看:中岛敦捂着小腿蜷在翻了个面的矮桌边上。


他甚至还来不及开口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对方眼眶里蓄着的泪水就决堤一样涌出,看起来可怜极了。


虽然知道醉酒会降低人对情绪的控制力,但这么多年,太宰治也只见过中原中也喝多了上天台打拳,与谢野晶子提酒瓶打人,醉了会哭的,中岛敦还是头一个。


许是受过去在孤儿院的经历影响,白发少年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嘴唇紧抿,只有眼泪一滴滴往下掉。太宰治叹了口气,走过去把他扶坐起来,劝诱着他松开双手,露出青了一块的皮肤。


“敦君家里有活络油吗?”


中岛敦摇摇头,又点点头。


太宰治这才注意到矮桌下还压着被扯烂了的巧克力盒子和锡纸碎片,恐怕他是把剩下的几颗也都吃完,醉得更加厉害了。


这下可头疼了啊……太宰治抓了抓头发,心血来潮地把人灌醉的事他干过不少,善后却是从未有过,一时有些傻眼,只能抽出几张纸巾递给敦,让他擦擦脸。


但凡他说的话,中岛敦都是听的,可等他递完纸站起身、准备去找一下药箱的时候,少年又瘪了嘴,从后面吊到他肩膀上,险些害他闪了腰。


“敦君?”艰难地维持着平衡,太宰治在他环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上拍了拍。


少年比自己的体温要高的气息全喷进了他的后脖子里,“太、太宰先生,你要、要去哪?”


“我要去给敦君找药膏,所以放开我?我要摔倒了。”


施加在脖子上的力道依言放松了些许,中岛敦却没有完全解除禁锢,嘴里嘟囔着“我不要药膏”。


太宰治哭笑不得,“那你要什么?”


“我要巧克力……”


这个样子就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太宰治哪里还会让他再多吃,当即表示没有了,都被他吃掉了。


往日中岛敦从来不找人讨要东西,就算有所请求,被拒绝后也不会多执着,然而醉酒的人不可同日而语,少年听后,居然径直松手抄兜,把太宰治揣在口袋里的那盒也翻了出来。


中岛敦看看手里的巧克力,又看看太宰治,脸皱得像个包子,指控道:“你又骗我。”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又接道,“你总是骗我。”


他掰着手指头将太宰治的“罪名”一条条清数:骗我街角那家新开的便利店的咖啡比楼下老板泡的好喝,骗我宿舍楼梯会在四月四日的十三点变成十三级,骗我给你写报告书,骗我一个人出任务,骗我说你可以处理好却中枪倒地,骗我说再也不会自杀……数着数着眼泪又开始往外冒,太宰治只能反抱住他,任由他把眼泪全擦在自己风衣前襟,擦着擦着擦出个哭嗝。


于是太宰治拍拍他的背,难得一见地坦诚承认是自己不好。结果中岛敦又抬起头来,瞪着他一板一眼地反驳:“你不能这么说太宰先生,太宰先生他很好。”


太宰治噗地笑出来,“他不是骗你吗,哪里好了?”


“他虽然总是骗人,但没有真的伤害过谁。而且他救了我,给了我活下去的意义。”


“不对哦,敦君。”太宰治停下轻拍少年背部的动作,拉着他面对面坐下,带着过去用枪留下的老茧的双手捧起他哭花了的脸,“你活下去的意义不是、也不应该是他给你的。那是你自己以命相搏、努力挣来的,是你应得的。”他的语调放得很轻,“你拯救过这个城市,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你的丰功伟绩,你大可以挺起胸膛活下去。”


少年懵懂地点点头,像是终于闹累了,安静下来。太宰治这才得以脱身,回到厨房把水壶灌满,点好火,放到煤气上。


等到他端着放凉了的水回到客厅,中岛敦的醉意已经去了一半,局促不安地正坐在垫子上,看到他走出来,立刻行了个大礼,连声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太宰治挥挥手,“难得任性的敦君很可爱啊,给大人添点麻烦又有什么关系,毕竟还是孩子嘛。”


“这算什么,”中岛敦小声嘟囔,“任性是小孩子的特权吗。”


“当然了。”


“那长大后就不可以了?”


“这个嘛……”太宰治眯起眼睛,半开玩笑道,“只要你想,只要我在,什么时候都可以。”


“那太宰先生。”


“嗯?”他没想到少年会就这么当真,更没想到对方会牵起自己的手,在掌心错综复杂的纹理上印下一个吻。


“你要长命百岁,要一直在。”


*最后一段对白是和朋友聊天时一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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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3/02 (Mon)

太宰治是被雨打在玻璃上的声响吵醒的。


他一贯睡不太好,高速运转的大脑长期处于紧绷状态,纵使不影响他的思路,但还是抵不住生理上的神经衰弱,无法彻底地放松、难以安眠。


唐突被惊扰,头脑清醒到刺痛,太宰治动了动,调整好姿势,重新阂上眼靠进椅背里。首领的座椅是特殊定做,舒适度毋庸置疑,却还是抚慰不了人心。太宰治想起自己手下那个少年,锋利又柔软的虎爪,捏在手里是有些烫人的温度,抱在怀里像是一个天然的暖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双眼睛,暗沉沉的,跟这阴沉的雨天一个样子。


偶尔也有例外,且那些例外都给了他。太宰治记得清楚,某次火并后,他看见那颗染尘的脑袋,一派落魄的模样,走过去就给他搭了件外套——事到如今再去追究那时究竟是出于怎样一种心情已经太迟,他的布局走到现在,早就没有回转的余地,更何况他也没有回转的想法,但就是那一瞬,中岛敦的眼睛倏忽亮起,像极了盛夏夜空划过的流星。


太宰治含着口叹息,看他身形摇晃却还执拗地单膝跪在自己面前,亲吻自己的掌心。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少年头顶的发旋上,掌心接触到的柔软温暖到发烫。不过一件外套而已,到手的却是对方甘愿奉上的真心,纵使太宰治从不做赔本买卖,也不由觉得这来得太过容易。他想或许他应该单独给中岛敦上一课,告诉他人心最不可信,他的话尤其。可直到他以一支烟的诱惑将年轻纤瘦的男孩拐上自己的床榻,也没从那张嘴里听见半个不字,哪怕他渡过去的尼古丁苦涩得少年不住咳嗽,眼泪蓄成一汪浅泊,那对尖利的虎牙也始终克制着没在他身上留下过哪怕一个齿痕。正如他自始至终未给出过哪怕一个温柔的吻。


这样挺好,彼时太宰治掐着中岛敦的腰,将自己硬挺的性器一点点抵入少年尚未完全放松下来的穴口——早年的营养不足直到现在也未能弥补回来,他的游击队长瘦得骨骼分明,抱起来甚至有些硌手。但也只是看起来。掌下这具年轻的身躯里蕴藏的力量,太宰治再清楚不过,这是他一手饲养的狗,亲自培养的魔性,他用手指在少年分明的马甲线处洄游,像渴水的鱼一样抢夺对方的唾液,眼睁睁看那张苍白面容染上窒息的红。而中岛敦一一承受,只在高潮来临时发出一声轻软的低吟。


真可怜啊,敦君。太宰治用牙齿叼住中岛敦的耳垂,舌尖顺着轮廓缓慢地舔舐,空闲的手指从少年的锁骨摸到喉结,越过嘴唇再落回肩头,恍若柔情爱抚,又在下一秒用力地啃咬口中的软肉,少年带着泣音的呻吟在耳边响起,挂在他脖颈边的手臂失尽力气。


太宰治趁少年还沉浸在余韵中时更加过分地挺进,未见疲软的性器传递出露骨的欲望。他揉捏着中岛敦因为长期佩戴项圈而比其他地方更敏感的后颈,无声地喟叹:真可怜啊,敦君。被人愚弄,错信了不该相信的恶人,还以为有神明存在,真心相信会有救赎。


带茧的右掌近乎怜爱地抚过中岛敦突出的蝴蝶骨,另一只手捂住那双眼,在中岛敦发出可能的疑惑前加快了抽插的力度与深度,太宰治死死地把住身下的温暖躯体,掐得少年的腰间一片青紫,逼出少年又一声仿如刺鸟的呻吟,将下流的欲望全部倾泻出去。


性事结束,太宰治从来不带留恋,也从不曾帮中岛敦穿衣,他只是点一支烟,夹在濡湿的指缝间。鸢色的玻璃珠倒映出中岛敦艰难地从凌乱床榻上起身的模样,残留的白浊被挤出肠道,顺着细瘦笔直的双腿往下滴落。


太宰治看那浊液就像凝视自己死去的部分,嘴角忍不住上扬,笑容里掺着不加掩饰的嘲弄:这世上哪有什么救赎,多的只是一厢情愿的爱情。


真可怜啊,敦君。没有见过爱情真正的模样就轻易爱上了最不该爱的男人,还心怀期待以为他会救你。


——他连自己都治不好。


绷带下的伤结了痂也好不了,干脆用新的伤痕覆盖掉,时间久了甚至忘了最初那层皮肤是怎样的肌理,连着真心一起扔掉。


太宰治心知肚明自己的孤独有一半以上都不过是咎由自取,只是讲惯了谎言的嘴再也捋直不了。沉默成了他诚实的替代。


他冷静地看着违背指令袭击了孤儿院、带着一身雨水狼狈归来的中岛敦带上办公室的木门,不发一语。


自投罗网将自己关回金丝笼中的刺鸟单膝跪地,右手贴上左胸腔,效忠的姿态,仿佛随时可以奉上自己的心脏。


雷雨天的寒凉顺着中岛敦鬓角流淌的湿意入侵室内,太宰治觉得这天实在有些冷,需要点一把火来取暖,幸运的是火种易得,他不必学普罗米修斯牺牲自己,只需要压着嗓子发出暗示:


“地毯湿了啊,敦君。”


跪在地上的少年打了个寒战,而后起身,缓慢的脱下了自己的外套。


他扯着中岛敦脖子上听从自己命令留下的项圈把他放倒在办公桌上,少年突出的骨骼磕出一声闷响。太宰治清楚地看见那一块皮肤红了起来,下手却不肯多分一丝怜惜。


他掐住中岛敦的腰侧,却不像往日一样粗暴直接地去解身下人的皮带,反倒警告起对方要忍住不可以释放异能。中岛敦在不安与寒冷的夹击下微微颤抖,接着就感到左肩一阵尖锐的疼痛。


在他身后,太宰治满意地凝视自己亲手造就的红与黑,将刺入对方皮肤中的银针拔出,蘸墨,再刺入。他穿得衣冠楚楚,缎面的领带在少年被痛觉强行拔高敏感度的背部轻扫,如同恶意的撩拨。中岛敦脸上呈现出混乱的快意,体温急速攀升,近乎灼人。


太宰治明知故问:“疼吗?”中岛敦一如既往地没有出声,倒是太宰治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像是终于找到心仪的礼物的孩子,满心愉悦地在中岛敦的背上刺下一笔,又一笔,将那片苍白的皮肤浸染,像是被漫无目的溢出的毒药污染的透明度。


那实在是一场毫无征兆的心血来潮,一如他一时兴起抓着中岛敦的后颈渡过去的那一口尼古丁。


等到结束的时候,中岛敦本就被雨水浇了个透的身躯又被汗水浸了个彻底,他疼得一个音都吐不出来,眼神都是飘着的。


太宰治用挂着血与墨的细针在他的脊背上描摹,红与黑交杂的细线断断续续,激得中岛敦止不住哆嗦。


窗外雷雨更响,太宰治压着少年试图摸向自己后背的双手贯穿了他,从桌上纠缠到落地窗前,惊雷在他们头顶炸开,闪电照亮玻璃的瞬间,太宰治恍然看见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与怀中少年交叠的镜像,而后破灭。


彻底崩溃了防线的中岛敦被他操弄得话不成句,手指无意识地在玻璃表面徒劳地抓挠,发出的声音不甚恼人,太宰治握住那双手阻止他继续,嘴唇贴在刚刺上文身、还红肿着的背部,若即若离地安抚,腰部的挺动却一阵快过一阵,力道也跟着加重,恶质地撕扯中岛敦本就不堪重负的神经。


即便如此少年还是提着一口气执拗地发问:“先生……太宰先生……是……呜……那是……什么。”可惜直到最后也未能得到一句正面的回答,留下的只有彻骨的痛与冷。


太宰治知道只要自己不说,中岛敦连再问一次都不会问,他便心安理得地三缄其口,任其成为未解的谜题。


可怜的少年虔诚而天真地每日祈祷,期待他的神明某天能听从他的心愿,赐予垂怜。然而神明并不救人。


——却从高楼陨落。


太宰治在纵身跃下的时候望进中岛敦收缩的瞳孔,心头滚过一丝不忍。


他本打算孑然一身一了百了,怀抱着肮脏陈旧的世界就此消亡,为此他准备了一切,打开了关上的金丝笼,却忘了教给刺鸟走出来的方式。他不负责任地将亲手养大的虎留在了新世界与旧世界的交界,那扇窄门前,却忘了把对方亲手赠予的虎牙交还。


真可怜啊敦君,这下恐怕会有好长一段时间睡不好觉了吧。


风吹得好冷。


晚安。


太宰治死得突然、不讲道理,下属们翻遍了他的办公室,找遍了他那堆连正经遗物都算不上的生活用品,也没能从中找出哪怕一点字迹,他连一句口谕都吝啬留下,没人知道他还留下了遗书。


那封遗书落在中岛敦的背上,细小的黑色字迹:


Enter through the narrow gate.


他说那是留给敦君的路,他唯一的遗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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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1 (Thu)

L'existence précède l'essence.


 


你有時候會想,活著究竟算是怎麼回事。


這個問題來得莫名,第一次萌生出來的時候你被另一個孩子撞倒,剛領到的乾麵包在地板上打了幾個滾,另外幾個孩子撲上去搶,你摀著磕紅了的膝蓋跪在邊上,也沒看清最後勝者是誰,只知道又得挨一下午的餓。


挨餓不是最糟的,更糟的是那幾個搶麵包的灑了麵包屑,還踢翻了水壺,弄得一團糟後推到了你頭上。於是你又多挨了一巴掌,瞪眼怒視院長的下一秒就被他抓著頭摁進裝滿水的鐵水桶,水裡有股消毒水的味道,你連著嗆了好幾口,眼淚混進水裡沒人知道。


你被罰打掃整個孤兒院,晚飯前打掃完才能吃飯。模糊的視線中你瞥見站在門口圍觀的那些傢伙竊竊私語,他們也打量你,你從那一道道目光裡讀出他們的意圖,垂下眼睛。


當晚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晚飯,你抱著膝蓋蜷縮在禁閉室的角落,禁閉室裡沒有燈,只有月光從鐵欄杆外灑落。你在孤兒院為數不多的讀物裡讀到過他人對月色的讚美,可那圓圓的一輪在現下看來只像張餅,攤得極薄,你一口能吃五張下去,還吃不飽。


人在餓到極致的時候,精神也是恍惚的。你靠在牆上,手腳軟綿綿地攤開。有那麼一瞬間你覺得自己說不定會就這樣死掉,緊接著,那個問題就砸了下來。


活著究竟是怎樣一回事呢?是受難,還是贖罪?像這樣被關在孤兒院裡忍受欺凌與飢餓的生活簡直不堪忍受,讓人痛苦,說不定死了倒更輕鬆。


可你並不想死,哪怕所謂的日常就是沈重潮濕、難以呼吸的,被溫柔而緩慢地掐著脖子的那種痛苦,哪怕生活在這裡也沒有一件好事,你也不想死。


那時候你並不知道這樣的意志到底是發乎憎恨還是始於憤怒,直到很久以後,你帶著一身血淋淋的傷口,頭暈目眩地趴在地上,每一個關節、每一個細胞都在尖叫著喊痛,而你仍不肯順從本能昏厥過去,指尖拼命往前就,那個改變了你後半人生的、你所敬愛的前輩就在那個時候從煙霧中信步走來,被夕陽拉長的陰影月光一樣灑落,他拿起那個面目可憎的玩偶,他說,這是你的勝利。


勝利。你咀嚼著他拋給你的詞彙,彷彿有生以來第一次聽說似的。你突然明白了,那也不是多麽艱澀的問題,只是因為太過理所當然而未得重視。


你只是不想輸。


存在先於本質,即使頭腦會出錯,但血脈不會,虎在意識到自己是虎以前就已經是虎。過去你一度逃避這一點,以為不去選擇就可以安於現狀,卻不知不選擇就是一種選擇,即是選擇了“不選擇”。


你靠在地下通道的牆壁上,目光落在敬愛的前輩表情晦暗難明的側臉上。這一次你決定選擇“選擇”,你想贏下此一役,要賦予過去的荒謬以意義。


那一仗打得艱難,你卻真的贏了下去。你在慶功宴上叼著塑料叉子品嚐美味的蛋糕,目之所及之處,每個人都在笑。


這樣就好,真的很好,你由衷地微笑,哪怕夜裡還是偶爾會因為惡夢而驚醒,你還是守護住了這個歸處,守護住了湯豆腐、可麗餅、和果子、粗點心,守護住了兔子玩偶、金屬蝴蝶,守護住了不知姓名的甲乙丙丁。而你已儼然是其中一員。


你滿心以為自己終於從那個隱隱而有敵意的世界中脫離,卻沒想到夢魘會突然降臨——以死亡的形式。


谷崎遞過來的相片上的那個人是你心頭最大的陰翳,和腰間的燙傷疤痕一樣不可磨滅。


憎恨與憤怒死灰復燃,燒斷了理智。你逃了。


你也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要逃跑,只是覺得再多待一秒自己也會跟著死掉。你想起他不分青紅皂白地揍你的日子,釘子將腳掌連同尊嚴一齊刺穿,血和眼淚在地板上交匯成一灘泥沼。


痛苦到極點的時候你也不是沒有想過讓他去死,可當他的屍體真正躺在你的面前,你並不覺得心裡有暢快哪怕那麼一點,反而是隨著調查的深入而漸漸沈重。


你逼著自己去找答案,什麼都好,只要能證明他有罪、自己的這份恨意不是無理取鬧,卻發現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世界並非是有這明確善惡的二元結構,反而是一個莫比烏斯環,沒有所謂的表裡之分,兩面統一於一面,善因可能種下惡果,惡也可能是失範的善⋯⋯


即便如此,你依然無法原諒。


你只是迷茫。一直以來堅信的事實在自己手中崩塌,你突然陷入不清楚自己該相信什麼了的恐懼。


那感覺彷彿好不容易游到海面,又重新被拖拽回海底,冰涼的水流灌進口鼻和耳道,隔離了其他種種,你發覺好像又只有自己獨自一人了。


“看到那對父子覺得難過嗎?”


你有時候懷疑這個讓人捉摸不透的前輩是不是還有個異能叫GPS,不然怎麼總能在最合適的時間、最合適的地點悄然出現。


你以為他只是來找你、帶你回去——或許還是受國木田先生的要求,不然這位前輩很可能還在嘗試新的自殺方式——沒想到他在你旁邊坐下了。你並不了解他是出於怎樣的想法做出這一舉動,卻切實感受到了安慰。你也沒想到自己的心理防線在他面前會那麼脆弱,不過幾句話而已,那些鬱結的情緒全化作了齏粉,隨著眼淚奪眶而出。


你從來未出聲向誰祈求過認可與安慰,他卻一眼將你無聲的告白全部看透。


他說你沒有原諒那個人的必要,無論他的信念如何,他對你施加非人的暴行這一行為是不能被原諒的;他說你曾身處地獄,但地獄培養出了你的堅強意志;他說人在父親去世的時候是會哭的⋯⋯


他難得說了很多,而你聽懂了更多的。


十八年來,第一次,你終於敢直面那段慘淡痛苦的過往,你不再逃離、不再迴避——沒有必要那麼做——和過去的自己達成了和解,你打開禁閉室的門鎖,走進去擁抱住那個蜷縮在牆角的小傢伙,你說:


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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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1 (Thu)

“太宰先生为什么总是想要自杀?”


彼时他们刚结束一桩委托,一前一后走在回侦探社的路上,中岛敦看着路过的、手里拿着草莓可丽饼的女孩,就这么问出了口。


太宰治难得被问题绊住脚步,回过身来冲敦眨眨眼,拖着长音嗯了一声,将问题又给抛了回去:“敦君你加入侦探社也快两年了吧,居然到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


“因为太宰先生总是不好好回答啊。”敦掰着手指头跟他数起他曾经用过的各种托词,什么自杀亦是一种美学,能和美丽的女性殉情是自己毕生的夙愿,敦君你不觉得毒蘑菇辛辛苦苦地长在那里却没人吃它是对它汲取的营养的辜负吗,等等等等。


太宰自己都不记得有说过这么多,更意外敦居然都记下来了。昔日对上他人的视线就磕巴得话都说不清的少年背起他的语录来如数家珍,脸上的表情翻译过来就是一封现成的投诉书,字字泣血。


换作他人,此刻怕是早就羞愧难当得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可太宰从来就不在常识范围内,他只是笑,平日就惯常勾着的嘴角挑得更高,夸张地拔高了音调说“没想到敦君这么关注我呀”,全然没有反省的意思。


揉在词句间的那点抱怨全被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堵回胃里,敦发觉自己已经习惯到都不会为之叹气了,却还是戒不掉那点好奇与执着,用比刚才更认真些的语气将问题又问了一遍。


“敦君又为什么那么想活下去呢?”


“想要活下去需要理由吗?”


“如果活下去不需要的话,为什么寻死需要呢?”


“那是因为……”敦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回答,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又被岔开了话题。


早春的傍晚还泛着冬日余寒,风一吹过,冷得敦打了个哆嗦。太宰垂下视线,瞥了眼他裸露在外的半截小臂他说时间也不早了,敦君就别再在这种事情上纠结,早点回去吧,回去晚了你最喜欢的那家餐厅就打烊了。


他是知道的,这个下属在自己在意的事情上会有超乎常人的固执,只是他向来只喜欢缠着别人恶作剧,而不喜被他人纠缠,这种时候,转移话题就成了最佳选项,而每当他这么做,敦都会配合地顺着他递出的话题往下走——长期生活在孤儿院的孩子,察言观色早已写进生存本能。


只是这次敦似乎是打定主意要从他嘴里掏出个答案,紫金色的眸子一瞬不眨地盯着他。他想了会儿,换了一种问法:“对太宰先生来说,死亡意味着什么?”


“敦君为什么一定要听我的回答呢,就这么在意刚刚那个犯人吗?”


敦点点头,又摇摇头。


说在意确实是在意的,一个赤裸着上身、下身只穿了条沙滩裤、腰上还绑了一排炸弹出现在百货大楼并扬言要拉整栋大楼的人一起陪自己下地狱的男人,不在意反而显得比较奇怪。但在意点并非那人异常的打扮和对抛弃自己的恋人歇斯底里的控诉,他只是想不通,不过是失恋,为什么一定要去死?难道就不可以寻找下一段邂逅,重新开始吗?倘若失恋足以成为放弃一切的理由,那生得好看又聪明到吓人、看起来无所不能拥有一切的太宰先生又是为了什么才如此渴求死亡?


“那个人不是因为失恋才要去死的,敦君。”太宰微微眯起眼,落日下虹膜的色泽如同琥珀,“是因为寂寞。”


“寂寞?不能通过别的方式填补吗,出去走走,交多几个朋友……”


敦的话还没说完,太宰噗地笑了出来,纠正道:“不是这种程度上的寂寞。”


“那是哪种?”


“是想去交朋友却预料到他们终会离去,渴望爱情却深知爱情无法长久,走出一步就能摸清一整条路的曲折——敦君你认为的寂寞就像冬天掉光了叶子的樱花树,就算现在秃着,来年三月还能再开花,可是啊,寂寞它其实是沙漠,就算你放进去一片绿洲,也解不了渴,而且迟早是要干的。”


“太宰先生也觉得寂寞吗?”


太宰耸肩,不置可否:“也许只是太阳恰好落山了而已。”


敦茫然地看着他被由远及近地亮起的路灯照亮的轮廓,踌躇片刻后还是鼓起勇气跨步走到与他并肩的地方。


手与手不过一拳的距离,敦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颤音从嘴里溜出来:“没事的,太宰先生,绿洲就算早晚会干涸,没干的时候也至少帮助过一两个人,再不济也养活过一两株植物,总归会有痕迹,就算真的逝去也不是虚无,我记得有本书里说过‘死亡根本不是死亡,只是放学后的一场留堂’,所以、那个——”


他觉得自己要被天边的火烧云给点着了。


“——太宰先生,你不会一直是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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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21 (Thu)

太宰治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什么好人。


往唯心了说,一个人格健全、身心健康的人不会有他这样强烈的轻生的念头。他有自信,就算是在同样想要就此了结余生的人里,自己对于这一行为的热情也可以算做其中翘楚。他视死亡如归宿,像恋家的游子一般渴求能早一日回归她的怀抱。


往唯物了讲,他那比黑手党教父的外套还黑的履历都够他被抓进去又放出来好几回了,跟良民完全不搭界。


而所谓是什么人干什么事,他既然不是什么好人,干点坏事自然无可厚非。


满意地在脑内捋了遍此般强盗逻辑,太宰治哼着小调,紧了紧小徒弟脖子上的项圈。


“咳、咳,太宰先生?”中岛敦声音发着颤,他被太宰治面朝下按在床铺上,眼睛上还蒙着条黑布,无法确切掌握四周环境的状况让他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以前被关禁闭的日子,不安的情绪顺势冒头,又被他用理智给压回去:太宰先生不会害他的。况且会发展到这般境地还是他先动的手。


二十岁的生日会上,太宰治问他有什么生日愿望,他捧着前辈递给自己的听装啤酒,顶着张大红脸说“太宰先生,我喜欢你”。太宰治连一秒的怔愣都没有,“哎呀,敦君喝醉了。”


“我是认真的。”中岛敦难得没有在听出对方拐了山路十八弯的拒绝的瞬间退缩,将在手里捂热了也没打开喝上一口的啤酒放在茶几上,挺直了腰板,“我喜欢你,请你和我交往。”


太宰治摸着下巴,“敦君最喜欢吃茶泡饭了吧。”


“是⋯⋯?”中岛敦迟疑地答道,实在搞不清楚对方又在想什么。


“那喜欢三文鱼刺身吗?”


“喜欢。”


“那如果给你足够的钱,让你选择去吃茶泡饭或者三文鱼刺身,你选哪一个?”


中岛敦想了很久,久到太宰治都以为自己把这小徒弟给绕得脑筋打结了才开口:“还是茶泡饭吧。”


“为什么?”


“茶泡饭比三文鱼刺身便宜,这样剩下的钱就可以给小镜花买汤豆腐或者兔子玩偶了。”


太宰治噗地笑出了声,在小徒弟疑惑的视线中继续问道:“那如果追加一个条件,无论你选哪种,剩下的钱都会收回,你不能拿来干别的呢?”


中岛敦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答案脱口而出:“茶泡饭。”


难得地,太宰治露出一副无奈地神情,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短发,而后又像是被那柔顺的触感取悦了似的勾起嘴角,“那我们就试试吧。”


这一试就试到了床上。


和心仪的对象相拥、接吻、做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中岛敦如此给自己鼓劲,尽量镇定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只剩一条平角内裤,却还是在目睹太宰治甩掉衬衣走到床边、施施然给自己铐上怎么看都是情趣用品的手铐后产生了一瞬的退缩心。


太宰治没有漏过他那一瞬的颤抖,“好心”地提醒他可以就此拒绝,自己不会勉强。而中岛敦摇了摇头,于是他继续蒙上了少年的眼睛,又恶质地为他套上了皮项圈。


虽然经常受伤,但有“月下兽”超强的再生能力伴身,中岛敦的身上并没有留下很多伤疤,只有腹部那两条幼年留下的烫伤历历在目。太宰治只瞥了那陈年旧伤一眼就把敦给翻了过去,亲了亲少年瘦削的蝴蝶骨。


中岛敦瞬间抖成振动模式,腰背挣扎着撑起,却又被太宰用巧劲给按了回去,整张脸深深地埋进棉质枕套里,到嘴的惊呼都给憋了回去。


“这才刚刚开始,敦君多忍耐着点吧,我可不想把体力浪费太多在前戏上啊,毕竟敦君的体力比我要好,要是做到后面我没力气了,敦君是打算自己动吗?”


他话是这样讲,下手却没见给中岛敦任何一点自己动的空隙,直接用细且韧的绳索将人绑了个结实。


艳红的细绳勒在中岛敦偏白的皮肤上像是外露的血管。太宰治的视线顺着那些线条巡回,从脖颈到脊背,从尾椎到脚趾,肺、心脏、胃、胆、胰脏、肾、小肠⋯⋯人体诸多脆弱的器官就隔着一层皮肤躺在他的掌下,乖顺地摊开,象征着全权交付。


这是信任的给予,却还不足以填满他心口长久横亘的大洞。性欲是食肉的兽,太宰治一口咬上与项圈相邻的一小块皮肤,在中岛敦开口呼痛的瞬间将手里捏着的口栓塞入,同样皮制的绑带在少年脑后扣紧。


视觉被夺而反应不及的少年一连被呛了好几口,身体紧紧地绷着,像是在极力忍耐身体本人的应激反应。


太宰治伏在他身上,摸了摸他的头顶,力度轻得像是在安抚婴孩,吐出口的却是刀子,“敦君这个时候想停也还是可以的,你哼一下我就知道了。”


隐忍的咳嗽声瞬间消失,中岛敦勉力动了动脖子,太宰治读出是摇头的意思。他含着口叹息,舔了舔少年后颈上新鲜的牙印。一鞭子换一颗糖果的挑逗让身下年轻的躯体诚实地震颤,中岛敦却没有哼出一声。


顽抗的反应让太宰治起了坏心。他想起自己负责拷问的时候见过无数俘虏,知晓自己再无退路的时候眼神反而亮起,而他的任务就是用尽手段将那火光扑灭,从焚烧殆尽的细灰中挑出自己所需的字句。他突然有点后悔蒙上少年的眼睛了。


“呜……?”好一会儿没感受到前辈的进一步动作让敦有些慌神,心说太宰先生不会就这么走了吧,以那个人的性格来讲,确实是能做出这种事的……而他哪里知道自己心爱的前辈已经举起果酱准备往自己身上淋了。


后背接触到冰凉液体的一瞬间,中岛敦差点发动异能从床上跳起来,黏稠的触感让他困惑又不适地呜了两声。


太宰治笑眯了眼,用手指蘸了果酱往敦的嘴唇上抹,“敦君这个反应简直跟沾了水的猫咪一样。”


如果可以,中岛敦真心想学芥川龙之介的口气吐槽一句“在下是老虎”。许是这句心声也被会读心的前辈看破,中岛敦的颈侧又被咬了一口。


这一次的触碰比前几次都要长久,太宰治顺着少年的脊背,从第一个骨节摸到第二十三个,橙色的果酱蘸了满手也不在意,直接抹到少年的臀缝中,手法轻柔又下流,臊得中岛敦红了个透。


果酱毕竟只是正经食物,就算被用到不正经的场合它也只能发挥正经的食物作用,润滑效果还是差了太多。于是太宰治咬开预先备好的保险套包装,润滑油顺着开口一滴一滴滴在中岛敦的后腰,在腰窝处汇成浅浅的一汪,再一点点下渗。太宰治扔了套子,就着润滑油戳弄少年肛口的褶皱。那处的神经末梢并不算特别密集,生理上的快感远不如前端来得强烈,然而有悖本能的交媾方式所带来的强烈背德感远比单纯的生理快感要来得刺激,也更容易卸下对方的防线。


做爱和谁都可以,与哪位小姐殉情都没有区别,他太宰治再怎么被人视为妖魔,也不过是一届凡人,阳光晒不死他,他渴望的不是那样浅淡暧昧的暖意,他要的是防线以后、皮囊之下的岩溶。


他的视线始终没离开中岛敦的耳朵,在几乎整张脸都埋进枕头的姿势下,软薄耳垂上不断加深的绯红成了最好的指示器,诚实地显示出逐渐升腾的情欲。在中岛敦被那点若即若离的挑逗撩拨到忍不住又一次发出呜声的那一刻,太宰治直接推入了两根手指。


充足的润滑油使这一过程进行得非常顺利,但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中岛敦显然毫无心理准备,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叫。太宰治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一手掐住少年锻炼得筋肉匀称的腰,嵌入年轻躯体内部的食指与中指反复撑开、并拢,模拟性交的动作把着节奏深深浅浅地抽插,而后卡着中岛敦逐渐习惯了的时机又加入一指,再一指,黏腻的水声绞成漩涡。


整个扩张的过程极快,中岛敦甚至怀疑自己说不定在下一秒就会被贯穿。然而没有。在甬道内为非作歹的手指突然退去,中岛敦听见咔的一声清响,空气中多了一丝烟草的味道。


少年皱了皱鼻子,本就受虎化异能影响而较常人更强的嗅觉在视觉被剥夺后变得愈发灵敏,果酱、润滑油、烟草与自己勃起的性器溢出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实在说不上好闻。更让他难受的是被吊在半空中、迟迟得不到满足的性欲。


中岛敦从未想过欢愉居然也可以成为折磨,他只觉得难受得厉害,身体本能地扭动,试图为自己寻找一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却受到手铐与绳索的双重禁锢无法实现。


从最初就一直忍耐着的不安在那一刻达到顶峰,眼罩、手铐、口球、项圈、绳索,每一重束缚就像是一重怀疑,怀疑他的心意是否真切,无声的责问逼得他落下泪来。


“敦君觉得难受吗?”太宰治的声音携着烟草的味道晕湿了他的耳廓。


他诚实地点头,换来头顶轻柔的抚摸。


仰慕的前辈微凉的手指是最好的慰藉,敦迷迷糊糊地蹭了蹭,企图得到更大的抚慰,耳畔传来的却不是轻柔的话语。


“咕唔——!!”瞳孔紧缩,泪水从黑布后的紫金色双眸中决了堤一般涌出。


太宰治松开放在少年肩胛骨上的手,绕到前面安抚他因为剧痛而疲软下去的性器,语气轻快得仿佛刚刚卸了少年的肩关节的犯人并非自己,“敦君,耳朵和尾巴露出来了哦。”


被快感与痛楚夹击的中岛敦哪里还听得进去他的话,口球在虎的咬合力下化身碎块,绳索和手铐也被虎爪轻易挣断,连同蒙眼的布条一起扔到床下,只留得一身情色的红痕与失了轻重划出的新鲜抓痕。


受到突袭而爆发的应激反应让中岛敦瞬息就逆转了形势,等到脱臼的肩关节完成自愈、意识终于回笼,中岛敦才发现自己虎化的双手正死死地掐着太宰治的脖子。


敦君。男人淡色的嘴唇微微翘起,脸上是得偿所愿的表情,无声地念着他的名字。


他说,动手吧。


中岛敦仓皇起身想要逃离,却被掐住了腰。看起来瘦弱的男人手劲不算特别大,只要他下定决心,一定可以挣脱,可那双手从他们初时起就给他下了咒,注定了他无法拒绝。


当下的恐惧与长久扎根于心的信任在中岛敦的脑海里打起拳击,将他本就被情欲焚烧得只剩残骸的理智摧毁殆尽。中岛敦连怎么收回异能都忘了,维持着坐在男人下腹上的姿势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只有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淌。


他说太宰先生您快发动人间失格吧,面上满是担心自己异能失控将太宰治就此折断的惊恐。


太宰治却一副闲散模样地挑起少年露出的虎尾,捏在手里把玩,嘴上连道不要。


那双鸢色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扫过小徒弟紧锁的眉头,“敦君明明做起事来挺能干,报告书也能写得很好,为什么偏偏在这种地方这么笨呢?都给了你足够的钱让你选择三文鱼刺身了,却还是执拗地选择茶泡饭,这世上比茶泡饭好吃的食物不知道有多少,比我要好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可在我失去一切的时候给了我归宿的人只有太宰先生您了!”中岛敦几乎是吼着打断了他,用尽毕生勇气孤注一掷,“我知道您做过黑手党杀过人,曾经犯下的过错绝非如今再行善事所能轻易补救;我也知道仅凭一个人不可能完全填补另一个人心口的空洞,但我不是因为傲慢地想要以一己之力拯救您、将您拉上正轨而来的。”少年的嗓音渐渐发颤,“我是……因为爱你而来的。”


“或许这样讲会很奇怪,但太宰先生,倘若你是一个病人,而我成不了你的主治医师,那我至少还可以陪着你去求医、去问。”


倘若你觉得活着只有苦痛,那我就为你颂文,助你渡苦。


所以,“求你了,太宰先生,不要再推开我了。”


沉默。


少年眼中的闪光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黯淡,情潮退去,身体逐渐失温,中岛敦垂下眼眸,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然而就在那火苗即将熄灭的时候,坏心眼的前辈才又往里投进一块木头:“敦君难道不觉得在说了这样的深情告白后还维持这个姿势有点不妙吗?”


与这句话一同传递过来的还有抵在后臀处逐渐变得可观的硬度,中岛敦瞪大了双眼,紧张与羞耻卷土重来,他下意识地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下一秒就又被压进了柔软的床垫中。


他得到了今夜第一个货真价实的吻。


太宰治还是没有发动人间失格,中岛敦再一次被烧成浆糊的脑海里也还是没有回忆起该怎么控制异能,只能小心翼翼地收了指甲,仅用肉垫攀住太宰治的背。


太宰治被他那份小心逗乐了,抓过毛茸茸的老虎尾巴当毛笔,随便蘸了蘸小徒弟身上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沿着他腹部的伤疤细细地描摹。蓬松的尾巴毛在敏感带上来回搔弄的酥痒直往骨缝里钻,折磨得敦架在太宰治腰间的双腿止不住地打颤。


“太、太宰先生……”敦哑着嗓子嗓子求饶,“不要再弄那里了。”


太宰治歪着脑袋,一派装出来的天真无邪,“‘不要再弄那里’,敦君的意思是要弄这里啰?”他一边说,手下动作也没停,直接就着未干的润滑油将毛尾巴夹在二指间送进了敦的后穴。


少年咬着牙关溢出一声低叫,阴茎颤动着吐出一股半浊的液体,视线再一次被生理性的眼泪晕染模糊,茫茫然只记得喊太宰治的名字,一声赶着一声,像是把半辈子的情爱都放了进去。


太宰治啃咬着男孩的嘴唇教他接吻,空着的手引着对方的肉垫摸上两人紧贴的性器,稍微用了点力地摩擦铃口。比人类的手更加粗粝的触感引发更多的欢愉,太宰治以连最风流的醉鬼都自叹弗如的热情回赠少年的赤诚,而后是很深刻地侵犯,他甚至故意没有拔出虎尾就插了进去,逼出敦又一声高亢的泣音。


常年体温偏低的身体难得感受到了烧灼的炎热,太宰治舔去少年脸上的眼泪,权当饮鸩止渴。


他的顽疾无人能解。他还是于此苦境流离,他还是找不到能将自己爽朗地送给死神的自杀方法,他还是看不见自己的灵魂归宿、安息之所。


不同的是,有人握住了他的手,火山岩溶的声音顺着那人的脉搏传入耳朵,这一次他的手中终于不再空无一物。


这一场欢好仿如又与组合开仗一场,事毕两人都瘫在狼藉一片的床单上不想再动一根手指。


窗外渐渐有日光投下,太宰治闭着眼问:“好饿啊敦君,等睡醒了,一起去吃点什么吧。我请客。”


已经陷入半睡眠状态的小老虎打了个呵欠,嘟囔道:“那就,哈、茶泡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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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LLUSTRATION BY nyao *